2020 年初，新冠病毒掳掠武汉，风木悲鸣江水无喑。全国上下齐心抗疫之时，也是我父亲与病魔作殊死搏斗的最后一刻。虽然插上呼吸机的他已不能说话，但我贴在耳边给他读“学习强国”APP上“抗疫战情”时，父亲睁大了眼睛，他知道国家遇到了难处。3 月 26 日，在与死神拉锯几个回合后，父亲生命的火焰永远地熄灭了。因为疫情，从 2 月 21 日开始医院禁止家属探视，所以在父亲最后的时光里，身边没有家人的陪伴。但是从医生、护士和护工那里，听到的都是夸赞：“何老很坚强，很配合，到底是老革命 ”。这让我们既感伤又感慨，病魔摧毁了父亲的身体，但摧不毁的是他的坚强意志。

父亲（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照片）

    父亲何志明是个十五岁入党、十七岁参军的老革命，延安抗大毕业成绩优异进入中央机要处工作。1947 年国民党蒋介石全面挑起内战，悍然向解放区发动大规模进攻，胡宗南率部进攻延安，中央领导机关被迫撤出。父亲和中央机要处的部分同志跟着毛泽东、周恩来等转战陕北，短则五六天长则十天半个月转移一次。他们肩挑背扛器材文件，脚穿草鞋疾走于山林小路崎岖陡坡，草鞋烂了光着脚丫继续行军，其间父亲立过乙等功。他很少讲自己的过去，还是在文革后期看到一张1947 年 7 月毛主席和随同转战的机要人员在小河村的合影后，我们才知道父亲曾经在党中央毛主席身边工作过，才知道了父亲的那段难忘的燃情岁月。长期机要工作和艰苦斗争的磨练，铸就了父亲淡定坦然和荣辱不惊的品质，这些宝贵的品质也成为了我们崇尚的榜样。 1950 年父亲来到海军工作东海舰队家属大院就在舰队司令部边上，砖木结构的三层楼房，一层两家，宽敞明亮。五十年代末，随着青年军人结婚“刚需”的增加，住房问题凸现紧张，于是动员老同志伸援手让住房。这件事我有印象，听到过母亲“别人都不让，就你让”的抱怨和父亲“别人有困难，我们能帮助就帮助”的劝慰。最终，我们家让出了一间 20 平方的住房，六口人挤进 30 平米的空间。小时候还感觉不到什么，长大成人后看到别人家房子都比我们家宽绰时，才体会到当年父亲让房的决定多么不容易。虽然三十年来一家人面对的是从“大窑”到“蜗居”的囧境，然而父亲甘为他人着想、乐于助人的精神却从此启发和扎根于儿女的心中。

延安时期照片（后排站立居中为我父亲）

    父亲40多年的革命生涯，后 20 年在科研战线度过。先后在上海光机所、安徽光机所和上海华东计算技术研究所担任所级干部。记得他是 1968 年来合肥的，当时科学岛还叫“董埔岛”，初创时期条件艰苦，为安心岛上更好工作，他动员我母亲一起来合肥，而母亲则因热爱她在上海市民政局的工作没有接受。于是父母便两地分居，父亲以办公室为家独自在合肥工作生活了十余年。因为父亲在合肥的缘故，70 年 3 月初中毕业的我随着上山下乡的热潮也来到了安徽，成为生产建设兵团的一员，种棉花、挑湖堤、筑坝抗洪等一一经历，在严峻艰苦的环境中奋斗了八年。曾经我也有过疑惑和动摇，在父亲面前质疑过毛主席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” 政策的正确与否。父亲很肯定地对我说，“毛主席从国家大局考虑问题，年轻人到农村锻炼吃点苦没有坏处，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”。父亲出生于冀中平原的农村，爷爷是村贫协主席，老革命根据地的人民，坚定地跟党走是他们骨子里的信念。“润雨无声生万物，泽川不言纳百川”。

 

    几十年来父亲对党的忠诚，对祖国人民的热爱，奉公正己，坚韧不拔、不图名利和艰苦朴素，都潜移默化的滋养着我们，不忘初心，努力践行。我从等离子体所退休后回到上海生活，闲暇之余参加了老龄大学的学习，并加入了一个合唱团。此时父亲已长期住院，他所住医院离老龄大学很近，每次去看他时，他都会问我一些学校里的事情，有时我也会唱新学的歌曲给他听，他听后总是三个字“还可以”。从小到大父亲从不过高过低的评价子女，由此也让我们时时自省，认认真真地做好每一件事。

    有一年端午节我们去上海福利会青浦养老院慰问演出，台下坐满了白发苍苍、面目慈祥的老人，还有一排排的轮椅观众，他们中有很多人曾为我们的共和国出生入死。虽然我们也已步入老龄，然“老吾老，以及人之老”，能用歌声奉献关爱，送给更需要的人，我想这正是父亲愿意看到的，也是一种美好的传承。此时，我又看见了那天父亲看着我们养老院演出照片时的笑容......

父亲与我